前7月四川省重点项目完成投资4834.7亿元 年度投资完成率达75.8%
2022-09-08 16:19:0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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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兴华每天凌晨4点多起床，在劳务市场等待“包工头”的到来。
(相关资料图)
早上8点进到工地，开始砸墙、搬砖、扛土......
留给他们的午饭时间只有半个小时，胃还没开始消化，就要马不停蹄的继续工作，直到傍晚6点再坐2小时的车回家。
“我每天都是这样，一直在高速运动，一般人受不了，都是咬牙坚持。”
王兴华已经60岁了，像他这样坚持在建筑工地打零工的老年人还有很多。
但随着“建筑行业清退超龄农民工”的条令颁出，劳务市场中很多熟悉的面孔都没有再出现过。
或许60岁的王兴华将会成为这个行业里最后的老人......
2
根据《2020年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》显示，全国农民工总数在2.85亿左右。
接近3亿的农民工里有5437万人，都去做了建筑行业。
而其中每4位农民工里面，就有1位超过了50岁。
可从2022年4月左右开始，从上海、天津、深圳等等地方，逐渐开始对企业使用超龄民工做出了相应的管理措施。
明确禁止了男性60周岁以上、女性50周岁以上的进入建筑工地。
王兴华平时也没有时间关注新出的规定，能多赚点钱、多点时间休息，就是他最大的愿望了。
他只记得去年的某一天，是他最后一次在北京大型工地上干活。
当时正好在参与一个高层住宅的设施建设，原本已经干了大半个月了。
可突然某一天工长通知大家第二天将身份证带来，如果超过60岁的就不要继续来了。
这时候王兴华才知道有这样的新规，不过他也要马上离开那里，成为一名零工了。
其实他早在进入这个工地之前就发现，很多地方都慢慢开始安装智能门禁系统。
不仅能够实名制考勤，还能同步工地上的人员信息，那些有正式合同的，都能够刷脸进入。
之前有过了60岁的工人，会跟着正式工，在后面“蹭”过去。
“就像做贼一样。”
但这个方法逐渐不适用，因为会随时有人来抽查，如果检查到有人门禁系统刷不过脸，那么就会重罚建筑公司。
“其他工作退休之后还可以返聘，但我们不行，到这个年龄之后，咔就刹车了。”
可“清退”不仅仅是一个冷冰冰的60岁，也是不可逆转的事实。
年轻时候在建筑工地上流下的汗水，虽然带来了钱，但也带来了一身的伤痛。
随着年龄的增长，腰间盘突出、高血压、胃病等等，都接踵而至。
因为常年吃饭不规律，王兴华的胃出现了严重的问题。
以前一顿饭能吃半斤米饭，现在就只能吃点面条和好消化的流食。
在工地上干活，到处也都是噪音，各种电钻、切割机刺耳的声响，让他们的听力也都下降了。
晚上睡觉的时候，耳朵边甚至还伴随着“嗡嗡”的声音。
长此以往，失眠也找上门来了。
觉少了不说，还会打呼噜，可晚上如果睡不好觉，第二天干活就会没有力气。
所以王兴华的抽屉里塞满了药，一半治疗高血压，一半是催眠的。
他年轻的时候是架子工，既可以爬的很高，一百多斤的实心架子他也是扛起来就走。
可现在用力太久，手就会轻微发抖，而且也不敢爬的太高了，连两层三层的架子都不敢了。
衰老不可能逆转，也不可能放过任何人，劳务市场每一个上了年纪的工人，都有着和王兴华一样的问题。
3
每天凌晨四点左右，王兴华所住村口的劳务市场就开始热闹起来了。
一直到上午十点都不会安静下来。
劳务市场不是“体制内”的，而是这些“找活”的人慢慢聚集起来的地方。
它们就藏在北京周边村子里的各个角落，比如“河南村”、“山西村”，还有王兴华所在的高丽营。
在这个地方，跟王兴华一样，大部分都是60岁左右的建筑工人。
戴着黄色的安全帽，背着军绿色的挎包，锤子漏在包的一角，一眼望去，仿佛都长着一个模样。
他们是整个劳务市场里面，价值最低的，每天就像物品一样被人随意挑选。
那些开着车来的中介、包工头，会在这些人里面，把高的壮的人，看起来能干更多活的人带走。
所以“藏起年龄，让自己看起来年轻十岁”就是王兴华最需要做的事情。
他50岁的时候就学会了自己染头发。
过了50的某一天，王兴华在照镜子的时候突然发现，自己的发际线后移了不说，头发也一点点在变白变少。
出去找活的时候，别人也会说：
“大爷，这么大年纪，这活还干得了吗？”
这时候他就明白，年龄在这个行业里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情。
下雨找不到活的日子里，他就去村口的理发店染头发，一个月要去两次，一次70块。
王兴华算了算，自己一个月在高丽营租的房子才只要500元，去理发店的成本实在是太高了。
两袋染发膏15块钱，如果自己能在家里染的话，就能省下一大笔钱。
染的时候都挤在塑料盒子里，再用废弃的牙刷尾部搅匀了，然后使牙刷头刷到头发上。
早上起来的时候洗脸刷牙，再涂上婴儿霜，让自己的脸看起来更加油润一些，皱纹少一些。
最后再用定型啫喱，整理整理头发，看起来精神一些。
而且王兴华还很喜欢冬天，这样就可以穿得更加厚重，看起来强壮一些。
这一套“程序”下来能让王兴华看起来年轻十岁，也能让他在一众老年人之中“出类拔萃”。
尽管他已经60多岁了，但身体好就是本钱。
他仍然可以拍着胸脯跟人家打包票说，自己身体好着呢，肯定没毛病。
王兴华想着这样的方法能过一天是一天，能多赚一天的钱是一天的钱。
但劳务市场另外那些大龄工人又该怎么办呢？
4
这些大龄工人面对着随时被清退的问题，而建筑商也面临着招不到人的问题。
近几年市场趋于饱和，项目就变得格外稀少。
而那些零碎的项目，只有以最快的速度将工程做完，才有可能赚到一点钱。
有个包工头举了个这样的例子：
如果一个35岁的瓦工一天能砌6000块砖，那么一天赚1000元也不是难事。
可是一个50多岁的大龄工人，一天最多砌2000块砖，最多也就300块钱。
这样不仅工人赚不到钱，整个工程的进度也会被拖得很慢。
另外一个原因，随着制度的完善，大龄工人不能签合同，但单独买保险又不划算。
如果有人出了意外，那么工地还是要负责。
更何况现在工人都“聪明”了，都要求日结工资了。
他们不愿意让包工头赚差价，也不愿意承担风险，就自发结成队伍，干强度大的工作、不签合同、日结。
“怎么能做到每天按时发呢？”日结工资的压力也让这些建筑商犯难。
工程款项一般都有回款的周期，每个月只发80%都是正常的事情。
所以包工头认为，这些工人过了60岁之后，就应该退休回家，帮孩子照顾孙子孙女。
可很多工人都对这个言论表示不满：
难道你给退休金吗？
复旦大学世界经济研究所的所长万广华出身于农村，也一直都在做关于农民的研究。
他根据统计和调查发现：
中国有3.75亿的流动人口，其中有5000多万人都是建筑工人。
如果直接清退这一部分的大龄工人，那他们的养老也会变成一个棘手的问题。
如果一位60岁，没有交过保险金的农民工，一次性将15年的费用全部交齐。
那么他每个月都可以领到438.74元的养老金。
但显然，对于这些大龄还出来打工的农民工，并没有什么极大的用处。
5
王兴华不是没想过回老家，但他实在是太需要钱了。
他是河南人，年纪轻轻就跟妻子结了婚，生下了两个儿子，还有一个女儿。
在河南，适婚的男性比女性要多得多，所以男孩如果没有房子，几乎是结不了婚的，父亲帮儿子买房好像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。
两个儿子都在城市里买了房子，小儿子的首付他也帮忙付了一部分。
到现在为止儿子们每个月还贷款他也得帮忙。
这么多年，他进厂打过工，捡过破烂，只有建筑工赚的最多。
50岁之前一个月不休息还能赚1万多块钱。
在劳务市场，像王兴华这样的情况比比皆是，它们身上都肩负着帮助儿子传宗接代的使命。
所以他们这么大岁数，都会跑来坚持做日结工、临时工。
虽然他们在城市中流动，可却根本没有办法定居，甚至都没有尊严。
村子深处的房子要比村口的房子便宜的多，只有8平米的空间，放上床之后连转身都费劲。
厨房和卫生间都是公用的，大家各做各的饭，电费也是分开交的。
这里住的建筑工人帮着建好了大大小小的楼盘，建出了新的中心地带。
可他们却被日益涨起来的租金逼到只有8平米的村子里。
最近几年，虽然北京建筑行业的治安、环境，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。
住宿有了免费的集装箱，还给装了空调，每天都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。
最重要的是，每个工人都给上了保险，如果有什么意外发生，就会得到应有的保障。
但这些变化，王兴华以及那些大龄工人是感受不到的。
他们不属于被“规范”的群体，这些保障更是根本得不到。
有时候那些老板要求效率，中午恨不得只有半个小时吃饭，还没等着消化，就有了新的活。
还有一些本来说给200元，但最后只给了180块；说日结，但会一直拖着不给，等等的事情每天都在劳务市场上上演。
这些建筑工地上的老年人，就这样成为了不受法律保护的临时工。
很多专家认为如果想要完善这样的情况，就是进入当地的社会保障系统。
同时对40岁以上的外来务工人员，提前进行培训，确保他们能够有一技之长。
但王兴华不知道未来究竟会如何，他只害怕自己衰老的更快，也怕自己明天赚不到钱。
在北京这么多年，王兴华只去过一次天安门，一次长城。
本来还想看升国旗，但因为没搞清楚时间，做错了地铁最终耽误了。
“希望明天越来越好吧”王兴华只能这样想。
（文中人物皆为化名）
